一天后，葬礼。

初夏的天忽然下起了阴沉的雨。

方明月跪在棺材边，麻木地烧着纸钱，火光衬得她更没血色。

季川放下一朵白色的花，看了看方母的遗照，眼中闪过愧疚。

他停驻了片刻，走到方明月身前：“节哀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，可以和我说。”

方明月漠然烧着纸，仿若未闻。

季川深深看了她一眼，嘴唇动了动，但终究没说什么，转身离开。

前来祭拜的人群慢慢散去，灵堂只剩下方明月一人。

忽然，一阵风吹入室内，燃烧的火焰骤然一灭，方明月想要重新点燃纸钱，却发现手边的纸钱快没了。

她拖着僵硬的身体去拿新的纸钱，走到门口，拐角处忽得传来争吵声——

“秦萌萌!你为什么要开车撞死方伯母?你把人命当儿戏吗?!”是季川压着声音的质问。

方明月怔在了原地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。

是秦萌萌害死了妈妈!

秦萌萌慌张地拉着季川的手，乞求道：“季川我当时只是不小心…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!”

“季川我好怕，我要是坐牢这辈子就毁了，求求你看在我们的关系上，不要把我撞死人的事情说出去……”

“只要你不说，别人没有证据……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改邪归正，再也不找方明月麻烦了!”

墙壁另一边。

方明月死死咬住唇瓣，血肉模糊，但唇上的痛远远不及心底的绝望。

就在这时，外面传来令人季川平静，却令她崩溃的一句——

“好。”

方明月脑子嗡的一下，整个人如遭雷劈，眼前一片灰暗。

方明月不理解，她的爸妈看着季川长大，也算是他的半个父母。

季川是出于什么心情，答应为秦萌萌隐瞒杀人?

难道爱一个人，让他的人性也变得扭曲了吗?

外面，秦萌萌的喜悦不断传来：“季川，谢谢你!”

“我就知道你在乎我，你放心，我爸妈会给方明月很多钱，一定能保证她下半辈子无忧

方明月再也听不下去，跌跌撞撞离开回到灵堂。

待她回过神，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被指甲掐的鲜血淋漓。

她凝着正前方母亲的黑白照，心口撕裂崩坏，可脸上却没有表情：“妈，是你死不瞑目，所以才熄灭纸钱，特地让我听到您死的真相吗?”

秦萌萌!季川!

她好恨啊!

三天后，方母下葬。

如同秦萌萌所说，警方找到的肇事司机是个陌生人，秦萌萌已经无忧无虑上学，前途一片坦荡。

不过三天，方明月头上居然生了白发，她看着落在手心的白发，心里的恨意怎么也停歇不下。

她再一次翻开日记。

看着里面的字字句句——

我今年十三岁了，我希望能一直保持优秀，将来能成为季川的贤内助，他要是也喜欢我那就更好了……】6

今天，第108个女孩跟季川表白，他冷着脸厌恶把人赶走了，他说现在谈恋爱影响学习，我要把我的喜欢藏的深一点，我不想被他疏远。】

季伯母说，高考完就给我和季川举办订婚礼，等高考结束那天，我就表白，我想跟季川大声说：我喜欢你!】

点燃火盆，她一页一页撕下，火苗迅速吞掉她所有的青涩暗恋。

火苗灼红了她的指尖，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痛：“如果我没有爱上季川，就不会被恶女盯上……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?”

“是我的错……我该赎罪。”

哐当一声。

桌上的全家福摔到了地上。

方明月连忙捡起来，却不小心被玻璃割破的手指，鲜血滴在照片里爸爸的脸上。

当年，他临终前的话又回荡在耳边：“月月，你是爸爸的骄傲……以后，就由你替爸爸照顾好妈妈了，好好活下去……好吗?”

眼泪滚下，她紧紧抱住相片哽咽：“爸爸，你是不是也在怪我?”

哭声回荡在房间内，每一个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难，爱意化为恨意，几乎要将方明月吞噬

接这样过了??????一夜。

第二天，阳光透过窗户跃进屋内，落在呆坐了一夜的方明月身上。

滚烫的阳光，却无法带来一丝温暖，她攥紧了手，旧伤再次撕裂，但她毫不在意，只拿起一旁的手机拨号。

“嘟——”

响铃一声后，对方很快接起：“明月……”

季川清朗的声音传来。

方明月的心却已经没有半点波动，只空洞望着虚空，干哑低语：“季川，我曾幻想过很多次我们高考完一起离开校门的场景，但我现在已经不能参加高考了……”

那边顿了片刻，便传来季川一如既往的温润：“明月，你放平心态，我会想办法帮你，让你明年一定能参加高考……”

方明月忽然打断：“……你说，恶人是不是都要受惩罚?”

电话忽然安静。

方明月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，她缓缓握紧手机，静静等着。

良久。

季川才回了一句：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，如果真的有人故意作恶……自然会受到惩罚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方明月笑着，可眼眸却寒冷如冰。

但她口中的话却像是释怀：“还记得你说会答应我一个要求吗?既然你不愿意娶我，那你高考完的那天，能不能来一号教学楼等我。”

“我想跟你一起走出校园，就当全了从前的梦。”

一号教学楼是学校最高的楼，也是他们离开学校的必经之路。

对面没有犹豫：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
挂断电话。

方明月知道季川愧疚之下不会拒绝，也知道以秦萌萌的性格，若是季川来了，她一定也会跟过来。

她盯着手机，一字一句宛如饮恨一般吐出：“刽子手，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毕业典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