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还想说更多，被蒋欢然制止了。

苏敏目光触及我霎时苍白的脸色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，「对、对不起如珠，我不是说你，我只是觉得太奇怪了。」

顿了顿，她又回忆般补充。

「当爹的带自家女儿和朋友聚会没问题，我爸也喊我去吃烧烤，可他不会限制我穿啥，我穿着睡衣拖鞋都去过，而且他知道我不喝酒，更不会让我去给一群叔叔伯伯敬酒。」

蒋欢然垂眸思索了好长一段时间。

她是寝室长，优秀、亲和、能力强，我们几个舍友都挺崇拜她的。

「这件事也不能仅凭片面看到的就盖棺定论。」

我忍不住陷入回忆。

脑子里闪过我弟弟说的话：「差不多上台面不就行了？反正那些老登图的也不是……」

图的也不是什么？他原本要说完整的话是什么？

又想起从小我妈妈着意引导我清淡饮食、控制体重，每天早晚都要记录，包括三围的变化。

他们纵容聂程狼吞虎咽，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；「看看你姐，吃饭多斯文，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。」

想起我妈在那个暑假软硬兼施逼着我学做饭，一遍一遍地给我灌输「贤惠的妻子就该这样」。

我开始觉得冷。

这种冷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，随着心跳融入血液，迅速游走于全身，我忍不住地微微发颤，虽然寝室开着暖气，我抓紧了蒋欢然的手，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
但是，那种无边无际的，无数细枝末节拼凑出来的画面。

在我脑海里从温馨蜕变成了恐怖的黑白色。

每一帧上，都用鲜红的笔刷写着「贤惠」「温柔」「好老婆」！

我辗转反侧了一晚上。

第二天还得在下课之后坐地铁转站上钢琴课。

钢琴老师是个气质高雅的混血女人，法国留学归来，虽然严苛却很负责任。

「聂，暂停一下吧，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。」

她湛蓝的眸子似乎能瞬间将我看穿。

「乐器是我们的伙伴，如果你不将全部身心交托，它感受得到的。」指了指钢琴，她鼓励般给我递了一杯热茶，「你是我教过很优秀也很上进的学生，音乐上，你有与生俱来的天赋。」

努力。

优秀。

天赋。

这些词……

为什么在过往那些年里我从来没有在父母的口中听到过？

我忽然间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，眼泪就这样不断往下淌，啪嗒啪嗒濡湿了乐谱，上面的音符似乎成了古怪的、似哭非笑的脸，每一根线谱都成了绳索将我捆缚。

我今年十九岁，在过往那些年里，我从未如此伤心地号啕大哭过。

因为他们说，这样有失体面。

大哭一场之后，情绪反而宣泄掉了，我渐渐归于平静。

我的手指轻轻放在了琴键上。

「老师，我很确信，我爱钢琴。」

后半句像是说给我自己听。

「我知道答案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