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爷爷，您别生气！”

“保重龙体，不过是一个愚民，不值得您动怒。”

眼看着皇爷爷站都站不稳了，朱允炆心惊胆战这写出《鸣冤书》之人的胆大妄为，但还是第一时间表达自己的孝心，扶着老爷子缓缓坐下。

朱元璋却恍若未觉。

因为眼下。

他所有的情绪，都被“钉”在这封《鸣冤书》上！

“妄议国策！”

“骂咱独夫！”

“好得很！好得很哪！”

朱元璋咬牙切齿，他死死的盯着这《鸣冤书》，这上面的每一个字，似乎都成了一把利剑。

每当他看下去。

都感觉这些利剑，刺入了自己的胸膛。

“皇爷爷，此獠如此胆大妄为，不如直接将其斩首示众。”

朱允炆顺着朱元璋的脾气建议道。

毕竟！

从父亲离世之后，朱允炆是真的没有见过皇爷爷发这么大的火。

还有他刚才听到的，关于《鸣冤书》的内容，也实在太骇人了。

谈及藩王宗室！

谈及宰相制！

还骂皇爷爷独夫？

问问当朝百官，这里面的哪一个，不是皇爷爷的禁忌。

当初敢于谈及的。

坟头草都三丈高了！

但此獠！

忽然！

朱允炆目光一扫，心脏顿时狂跳。

因为他发现，这鸣冤书的后半截，皇爷爷还没看完。

而后面……

却似乎是字字泣血，已经不是墨字，而是血字！

而皇爷爷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
竟然又坐直身体，朝着手中的《鸣冤书》看去。

“皇爷爷？”

朱允炆不放心的想要劝说。

但此时的朱元璋，根本不给他半分面子，只是冷漠的眼神一扫而过，就吓得朱允炆浑身冷汗，急忙不敢再说话。

“这第三点，说的是咱的过错之三！”

“蓝玉案！”

朱允炆听得这“三字”，顿时眉头一皱。

他还是之前的想法。

蓝玉，必须死！

差点忘了。

此人就是因为自家牵扯到蓝玉案，才敢于抬棺鸣冤，说是鸣冤，无非是发泄孤愤！

就在刚才，朱允炆还因为对方谈及“藩王宗室”，抱有一丝丝好感。

但现在。

忽然想清楚对方的目的后，他只觉得这好感，直接烟消云散。

“呵呵……连咱登基不过二十六年，包括蓝玉案在内，要制造四大血案也说出来了吗？”

朱元璋捏着《鸣冤书》的双手微微颤抖。

他胸腔之中的愤怒，一直在积蓄、积蓄……

似乎下一瞬就要炸开！

但他却和之前一样，始终不放手，继续往下看去。

“贪官污吏，为何杀之不绝？”

看到这里时，朱元璋也不由得多了一些思考。

但在他眼里。

贪官就是贪官！

出现一个杀一个，出现十个杀十个，出现一百个就杀一百个！

区区小贼，懂个什么？

怒火充盈胸腔……

终于！

朱元璋的视线，来到了最后，以及那刺眼的……血字部分！

“煌煌天威、昭昭天命！”

“太孙朱允炆若真有人君之象，何须陛下为其趟开大路？”

“陛下今日为太孙屠戮功臣！”

“就没想过，来日若大明再犯内乱，这大明中枢，可有定鼎之臣，以安天下？”

……

“陛下残暴嗜杀，滥杀无辜，纵然有秦皇汉武的功绩，也遮掩不了那无辜之人的累累血债！”

“陛下让万千人蒙冤而死，这数万冤魂，也终会反噬！”

“陛下之错，不在一处两处，民所观之大明，错漏百出。今日寥寥几笔，却只能写出十之一二！”

“民纵死为冤魂，却也敢断言……”

“来日大明传承，必因今日之劫，而遭血案！”

“民苏怀，今日敲鸣冤鼓，特以《鸣冤书》……”

“敬上！”

呼！

呼！

呼……

此时此刻。

让蒋瓛和朱允炆无比担忧的一幕出现了。

朱元璋看完最后的《鸣冤书》后，整个人仿佛被静止了一样。

他的瞳孔瞪大，死死的停留在最后的字眼上。

他的双手凝固，死抓着《鸣冤书》没有放开。

他的身形僵直，若非还有气息出现，蒋瓛真要以为陛下似乎就这样被气昏过去。

可是现在。

整个谨身殿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
蒋瓛和朱允炆只看到。

面前的老爷子，目光越发的慑人，从脖颈往上，气血上涌迅速让老爷子的脸色再度涨红！

一根根青筋，在裸露的手臂上纤毫毕现。

朱允炆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。

甚至连上去说话的胆子也没有。

只能看着面前的这位老人……似乎就这样陷入了长久的静止！

但朱允炆更知道。

这绝非静止。

这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！

果然！

不知过了多久……

“蒋瓛！”

一声怒吼，将蒋瓛吓得差点跪在地上。

蒋瓛抬头看去。

却发现皇爷就这么瞪着双眼，从上到下的俯视着他，那瞳孔之内的血丝，似乎在这一瞬间，就要化成大明天穹之下的无尽血色！

不知要侵染多少人的鲜血！

“陛下！臣在！”

蒋瓛立刻应答。

却见朱元璋又看向朱允炆……

“允炆，这《鸣冤书》上所写……”

“煌煌天威、昭昭天命！”

“太孙朱允炆若真有人君之象，何须咱为你趟开大路？”

朱允炆刚听到这句话。

顿时吓得面无人色。

但同时，他的双眼之间，也闪过了一抹狠厉！

“皇爷爷，杀了他！杀了他！”

“这分明不是鸣冤，这分明不是鸣冤！”

朱元璋也竖眉冷眼，朝着蒋瓛看去。

“好得很！好得很！”

“这不是他一个人想说的，这不是他一个人敢说的！”

“这是有人在借着他的嘴巴，借着他的口……”

“这是有人想乱我宗室、复辟宰相！”

“这是有人在干涉蓝玉案，干涉我大明的皇位传承！”

“好胆！”

说到最后。

这一刻。

刚才继续的无尽怒火，和心中积蓄的情绪，澎湃汹涌而出。

“查！”

“给咱查！”

“让詹徽来，让茹瑺来，让这大明朝堂的百官，全部前来！”

“查！”

“查！”

砰的一声！

朱元璋愤怒的拍着桌子，将上面的奏折，全部扫得一干二净！

似乎要将心底的情绪，全部喷薄而出。

朱元璋的目光从这谨身殿的角角落落全部扫过，也从蒋瓛和朱允炆的脸上游走而开。

在这一瞬间。

朱允炆只感觉面前的皇爷爷如此陌生。

那双漠然无情的双眼，似乎携带了滔天的杀意！

“区区一个百户之子，哪来的这么大胆子？”

“是有人投石问路？”

“但……秋风未动蝉先觉。”

“查！”

“咱要看看！”

“是谁在背后，是谁在指使……”

“是谁？”

朱元璋再度看向手中的鸣冤书。

其话语中的杀意，似乎要凝成了实质！

眼下。

蒋瓛只觉得心肝俱颤，他原本预料到，这《鸣冤书》送上去，定会让龙颜大怒。

但他万万想不到。

皇爷竟然会愤怒到这个地步。

从此时此刻起，那小子的鸣冤，真的捅破天了！

因为！

皇爷不仅仅是认为他在鸣冤！

更是怀疑，这大明的朝堂上上下下的所有官员……

都与此事有瓜葛！

藩王宗室！

宰相制！

蓝玉案！

大明传承！

这每一条，在皇爷的心里，都是禁忌。

而此时，皇爷的心里。

一个小小的百户之子，如果仅仅是鸣冤，他根本认识不到这些，也说不出这些……

这根本就是有人……在试探……

其目的……

就是想复辟旧制，干涉皇位！

进而……倾覆大明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