冠珠落地叮咚响。

每一颗珠子都像坠入纪婉嬿的心口，堵塞着她的喉头，叫她几乎喘不上气来。

她浑浊视线中最后一丝光线被覆盖。

独属于谢无衍居高临下的身影笼罩住了她。

“纪婉嬿屡错不改，不配为后！”

“将其扒去凤袍，夺下凤冠，杖刑三十，与纪家全府一同打入诏狱，按谋逆罪同处！

字字钻心，句句刺骨。

万箭攒心之痛也不过如此！

余下凤冠牵扯着头发被粗鲁摘下，锦衣凤袍被生生撕裂扒扯开。

挣扎无望，纪婉嬿单薄的身子如纸片般被彻底压制住。

众目睽睽之下，纪婉嬿披头散发，狼狈至极被堪堪从地上拖了出去。

哪里还有半分国母威严所在……

她如死鱼般被架上刑凳。

第一棍落下，纪婉嬿双手攥紧，紧咬牙关。

记起曾经年少时，自己初次绣荷包伤了指尖，谢无衍心疼得不行：“以后我绝不让你伤一分。”

第二棍落下，纪婉嬿嘴角渗出鲜血。

记起初登帝位时，自己请命出征，谢无衍红着眼抱她：“婉嬿，待这次胜仗归来，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
第三棍落下，纪婉嬿痛得失了力气。

记起凯旋而归那日，谢无衍冲出宫门，紧紧拥住她：“日后便是我们的太平盛世。”

第四棍、第五棍……

棍棍打在纪婉嬿的心上。

打碎了她仅剩的尊严，也打碎了她对谢无衍那坚定不移的爱意。

她看不见，却能感受到在场所有宫人投过来的视线。

如针如刺，从四面八方而来。

纪婉嬿记不得自己是在第几棍时失去意识的。

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，她做起了很长很长的梦。

梦见了少年时。

十六岁的谢无衍翻墙而入，只为给她送一束他刚采的花束。

然而当时的纪婉嬿，立志要同父兄一起守家卫国，从不曾想过儿女情长。

“殿下不必白费心思了，婉嬿要做女将，不入宫门！”

谢无衍却跳下围墙，将那束花执意递了过来。

“我只是见花好看想送你，从未想强求什么！”

后来。

十七岁的谢无衍身着墨色戎装，笨拙拿起重剑站在她对面。

可向来习文的太子殿下，抵不过纪婉嬿轻松三招。

他倒地当即大呼喊疼，吓得纪婉嬿忙收起长枪，紧张不已：“没事吧？”

“有事！”谢无衍皱着脸哼哼唧唧，拉着她的手不放，“我动不了了，你得负责我一辈子。”

显然是装的。

纪婉嬿狠狠瞪他一眼，抽回了手：“堂堂太子殿下，怎如此耍赖？”

被揭穿的谢无衍也不恼，亮晶晶的眼睛弯了弯。

纪婉嬿一时被他那张扬肆意的笑颜晃了神。

转念画面一闪。

已是她在教谢无衍射箭。

“左手持弓，两脚开立与肩同宽。”

“搭箭、开弓、瞄准、射！”

随着她话音落地。

谢无衍凌厉一箭射出，纪婉嬿循箭看去，那箭靶却成了纪家的忠勇牌匾。

她反应过来什么，惊愕回头看去，却见身旁的谢无衍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爱意，只剩漠然。

一箭射中，牌匾倒地摔得稀碎！

“不——！”

纪婉嬿大喊着从梦里惊醒过来。

睁开眼是一片暗色，她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。

“婉嬿，你终于醒了……”一道哽咽的欣喜声传来。

纪婉嬿恍惚唤道，声音沙哑至极：“嫂嫂？”

这声音正是她的大嫂梁婉。

梁婉扶起了她，声音哽咽：“婉嬿，你怎么样了？你气息奄奄被送来诏狱便昏迷了三日……”

原来自己竟已昏迷了三日！

纪婉嬿神色大骇，抓紧了梁婉的手：“嫂嫂，陛下呢？我要见陛下！拼尽我最后一口气，也定要为我纪家伸冤！”

她不顾身上尽是伤，却要挣扎起身。

梁婉匆忙拉住了她：“镇北王已查明真相，向圣上禀明，终还了纪家公道。”

听闻这话，纪婉嬿不禁大喜。

“所以如今爹爹和哥哥在外面等我们是吗？”

可梁婉在这话中却沉默了下来。

良久。

纪婉嬿耳边传来梁婉悲戚至极的声音，字字泣诉——

“爹和夫君在被押送途中，已遇刺身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