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诗蓝直接责问。

姜寺峤是她的丈夫，是她的主，现在却需要像下人一样被她厉声呵斥，他一阵尴尬。

然而，他又有点怕颜诗蓝。

他又羞又怒，狠狠踹了烟兰一脚，将她踹倒在地：“没用的东西，茶都捧不稳。”

烟兰欲哭无泪。

她能说茶水太烫，她故意端过来为难少奶奶的吗？

她不能。

她只能自食恶果。

“四少，你如果不想去我的院子住，可以直接告诉我。

我来问你了，你也答应了，为何还要让你的女佣给我甩脸色？”颜诗蓝并不买账，依旧问姜寺峤。

姜寺峤：“一点小事，你何必……”

“一大清早，女佣把茶盏摔我面前。好好的人，稳稳站着都能摔了杯子，你说是小事？”颜诗蓝唇角有了个讥诮。

姜寺峤更恼火。

他知道是女佣烟兰的不对。

他最近太宠烟兰了，这丫头有点高看自己。

然而这话，他又不好明说。

现在被妻子厉声诘问，姜寺峤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，也恨不能打烟兰一顿。

“少奶奶，您别生气，都是我的错。”烟兰爬起来跪好，“您不要和四少吵架。”

颜诗蓝沉默了。

烟兰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。

颜诗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：“咱们俩说话，佣人没经过容许就插嘴。我算是见识到了姜家的规矩了，令人惊叹。”

姜寺峤脸上一阵红、一阵白。

他在颜诗蓝面前，一下子就矮了半截。

他再次狠狠瞪向烟兰：“闭嘴！”

烟兰想卖个乖儿，却踢到铁板，瞧见少爷铁青着的脸色，她僵在那里。

颜诗蓝：“好了好了。就像四少说的，一点小事罢了。这丫头也不是故意，她只是身体不太舒服。”

烟兰哭着道：“是，少奶奶，我只是不太舒服，不是故意冒犯您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你有了身孕。”颜诗蓝说。

烟兰一惊，继而心口狂跳，大喜过望。

她立马去看姜寺峤。

姜寺峤的脸色，却更铁青。

他像是被一拳打懵：“什么？”

颜诗蓝脸上的笑，是轻柔的、温婉的，却又带着蚀骨寒意：“四少，这丫头有了身孕。若不是你的骨血，你还是赶紧把她打发出去吧。”

烟兰猛然抬头，去看姜寺峤。

她太过于震惊。

有了身孕，还要打发她出去？不是要抬她做姨太太吗？

“不要，四少不要！”烟兰见姜寺峤那张没有半分喜悦的脸，一下子就慌了神。

做女佣，能爬到少爷床上去，并不是个傻瓜。

少爷享受她的年轻，却并不想要她的孩子。

因为，少爷自己就是妾生子，知道庶子的地位低微，很难熬出头。

而女佣还没有抬成姨太太，她的孩子还不如妾生子。

这种小孩，叫“婢生子”，是最低贱的，跟家里下人差不多。

姜寺峤自负风流，又对自己的出身特自卑。在他妻子生下孩子之前，他是不想要妾生子的，更何况婢生子。

“……我没诊脉，只是看了看面相。”颜诗蓝语气似事不关己，“四少还是请个大夫吧。”

说罢，她站起身要走。

姜寺峤这个时候惊醒，猛然站起身去拉她。

“颜诗蓝！”

“先松手。”颜诗蓝蹙眉。

姜寺峤站在她面前，白玉面庞紧致，一双斜长丹凤眼，眸子漆黑，年轻漂亮又无脑。

他松开了手，又不甘心似的，拉着颜诗蓝的衣袖：“我们怎么办？”

女佣烟兰还跪着。

颜诗蓝往外走，姜寺峤亦步亦趋跟着她。

两人站在屋檐下说话。

清晨骄阳初升，金芒筛过树梢，落在面前的青砖上。

有了点暑热。

颜诗蓝的话，却似冰一般，叫人心寒。

她声音轻柔低缓：“要这个孩子。”

姜寺峤错愕看向她。

按说，妻子还没生下长子，是绝不容许妾室或者婢女先产子的。

自古以来，虽然嫡子尊贵，可“长子”是个特殊的存在，不管他是生在哪个女人的肚子里。

长子在父权社会中，有一席之地。

嫡与长，平分秋色。

姜寺峤不想要。

他以为颜诗蓝和他一样。

不成想，颜诗蓝竟是如此糊涂！

她真是只有美貌，脑袋空空，比不上表妹半根毫毛。

姜寺峤沉了脸：“你不用管了。”

颜诗蓝淡笑：“既不需要我管，四少就没必要拉着我问。我随便你。”

她转身要走。

姜寺峤想到教养严格的嫡母，想到父亲和祖母，自己让女佣怀孕这事，估计会挨打。

说不定父亲一生气，给他禁足，断他的月钱。

姜寺峤心想：“不行，这个黑锅要颜诗蓝去背。让颜诗蓝去说，不要孩子！”

姜寺峤一瞬间打定了主意。

他从小就这样，不敢担起半分责任，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。

“颜诗蓝啊，我是为了你着想。你还没有怀孕，烟兰怎么能先怀？”姜寺峤说。

颜诗蓝：“我也是为了四少您考虑。我是学医的，自幼身体不太好，葵水三五个月才有一次。

我见过很多这种医案。女子葵水无序，子嗣艰难，我极有可能怀不上。”

姜寺峤愕然。

“乡间老人的说法，第一个孩子弄掉了，是不吉利的，很损子嗣运。若我往后怀不上，那就是四少你的责任。”颜诗蓝道。

姜寺峤忍不住还嘴：“你身体不好，怪我？我身体好着。”

“子嗣是讲究缘法的。就像烟兰，也许她命中注定要给姜家添一个血脉。”颜诗蓝说。

姜寺峤有点被说动。

子嗣的确很玄妙。

孩子来了，似开启一道门。若非要弄掉，强行关上，往后没孩子怎么办？

颜诗蓝纤柔娇媚，的确不像是个健硕能生养的模样。

“可烟兰她……”姜寺峤有点犹豫。

颜诗蓝：“你已经娶妻了，有个姨太太又何妨？大哥二哥都有姨太太。既她怀了，干脆抬举她做姨太太。”

姜寺峤拿不定主意。

父亲会不会骂他？

“你去跟姆妈说？”姜寺峤试探着问。

颜诗蓝：“那不可能。”

姜寺峤：“我就不要。”

“随你。”颜诗蓝冷淡说。

见威胁不了她，姜寺峤只得转了脸色：“好好，我们不要吵。你和我一起去说。”

颜诗蓝微微拧眉。

她似乎还是不太愿意。

姜寺峤：“你肯帮我，往后这个孩子养在你名下。”

颜诗蓝在心中冷笑。

自己生的，养出来也不过如此，还替旁人养？

吃饱了撑的？

不过，她面上露出一点贪婪的窃喜：“真的？”

“当然！”姜寺峤说。

“好，回头咱们去说。”颜诗蓝道。

姜寺峤心中一喜。

颜诗蓝也挺高兴的。

她的计划，第一步走得比她想象中更顺利。

“大太太应该很快知道我一大清早来找姜寺峤了。”

接下来的第二步，也需要磨工夫，她得回去好好准备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