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从没想过一个母亲能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。

这一刻，脑海里回响起的不是徐媛梅对我的冷漠与厌烦，而是她对方芊铃的好。

她会把方芊铃搂在怀里，轻刮着她的鼻尖说：“我的芊铃真乖，是妈妈最贴心的小棉袄！”

她会带方芊铃去逛街，买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。

她会带方芊铃去见朋友，去参加各种活动，去向所有人宣布她是她的女儿！

可我，什么都没有。

上辈子是这样，这辈子还是这样。

我忍着鼻间的酸涩，却还是想最后试一次。

我将方芊铃在学校欺负我的所有证据，都放给他们看。

方芊铃的神情从得意，到心虚，到害怕，到慌张。

方天成和徐媛梅的神色越来越沉。

我以为，他们终于要选择我一次了。

徐媛梅却一把将手机砸在地上：“心机深沉，竟然连你妹妹都算计！”

方天成眼里也遍布失望：“你搜集这些，是想要什么？”

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方芊铃做错了。

偌大的客厅里，白瓷的地砖反射着冰冷的光。

明明已经到了盛夏，我却遍体生凉。

还期待吗？

不期待了。

我自问自答着，弯腰捡起屏幕已经碎成裂纹的手机，看着方家三口人。1

最后对方芊铃说：“你可以放心了，今天开始，方家只会有你一个女儿。”

说完，我转身出门，泪流满面。

我憧憬了两辈子的亲情，最终还是以这种结局收场。

重来一世的意义又是什么呢？

我迷茫的走出方家，就看到停在季家门口的车。

季司琛正从车上下来，感受到我的目光，他转头看来。

视线相对的一瞬间，他顿了下，走向我：“怎么哭了？和方叔叔徐阿姨吵架了？”

我没回答，脑海里却想起了徐媛梅说的那句‘芊铃毕业就要和司琛结婚’。

上辈子，我曾向季司琛求证过，他说是假的。

他不会娶方芊铃。

我如获至宝，将自己的一腔少女真心尽数表白，告知。

却只换来一句：“我有喜欢的人。”

那时我强装着笑，祝福的话说的颠三倒四，整个人还坠入了冰河中，狼狈又不堪。

这次呢？

我想着日记本上记载的那些相处，那些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偏爱和对待。

“季司琛，你有喜欢的人吗？”

季司琛看了我很久，似乎是想要开口，手机却先一步响起。

他垂眸扫了眼：“你先进去，我还有些事处理。”

说完，接起电话越过我，朝方家走去。

“方叔叔？”

“嗯，我回来了，看到她了。”

“我现在过来。”

季司琛的声音透过漆黑的夜幕一点点飘进我耳朵里，也掏空了我的思绪。

回到卧室，我打开了日记本。

?2022年4月7日，天晴。季司琛带我去见了他的朋友，他们说，我是季司琛唯一带给他们认识的女生。】

?2022年4月20日，小雨。我送了季司琛一盆自己养活的玫瑰花树，他接过，说会好好养。】

?2022年5月13日，多云。季司琛将我的生日记录下来，说每年都会给我庆生。】

……

很多很多，字字句句，是我以为季司琛也喜欢我的证明。

出神间，楼下传来声响。

我走出房间，就看到季司琛正在上楼。

我站在高高的二楼平台上，俯视着他。

这是从未有过的角度，能将他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。

瞧见我，他停住脚步，微微抬头：“还没睡？”

“我在等你。”

季司琛身姿挺拔，黑目里瞧不出情绪：“很晚了，睡吧。”

我没动，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前。

我渐渐从俯视，到仰视。

最后抓住他衣角：“季司琛，你会赶我走吗？”

季司琛拨开我的手：“不会。”

然后进门。

走廊里只剩我一个。

本该因他回答升起欣喜的心里，此刻却只有一种抓不住，摸不到的虚无感。

这天之后，我说不出和季司琛之间是什么变了。

他还是那幅温柔的样子，在对待我的事情上，事无巨细，关切备至。

可还是觉得他像天边月，无法追逐，无法触碰。

直到临近高考的一周前，我再次见到了霍司昂。
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，他脸色好像苍白了很多。

见到我，霍司昂走了过来：“方晚晴，有兴趣出去聊聊吗？”

我抓着书包带的手微微攥紧，点下了头。

炽烈艳阳下的操场上，隐约间能看见热气。

耳边，霍司昂的嗓音清泠：“大学你打算报考哪儿？”

“我记得班主任那儿好像有斯坦福大学的保送名额，你转学过来后成绩优异，那个名额应该会给你吧？”

上辈子也有这样一个保送名额，却被方天成强要过去，给了方芊铃。

美名其曰：“方晴你成绩好，自己也能考上，没必要抢芊铃的。”

那时候的我早就习惯了好的东西都给方芊铃，希望我的懂事，能够让父母多爱我一点。

但，没用。

这辈子……

“我也希望你去，只有那样，你才会有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人生。”

我灵魂一震：“你……”3

霍司昂冲着我笑，眼里充斥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与疲惫。

“方晚晴，你真的好蠢啊！”

他噙着笑，嗔骂着。

我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，像极了初见霍司昂的那次。

唯一的不同，就是除了声音，脑海内还浮现起了断章般的画面——

我远死异国他乡时，是霍司昂出现，办理了我的后事。

我的墓前，霍司昂红着双眼骂我，满是懊悔和自责。

?方晚晴，我从高中你转过来，就一直跟在你身后，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呢？】

?早知道是这样，我就不该退缩，看着你追逐季司琛，为他丧命！】

?早知今日，我就该走到你面前，让你知道还有我喜欢你。】

……

我有些站不稳，慌乱间，霍司昂扶住了我。

我紧抓着他手臂，声音急切到破音：“上辈子你认识我？”

霍司昂笑了，眼里热切真诚。

我却总觉得不安，想说些什么。

这时，电话响起，是季司琛打来的。

莫名的，我看向霍司昂，他却说：“方晚晴，重活一次，及时止损吧，去过你该过的生活，别让执念害了自己。”

他满眼复杂：“方晚晴，叫一次我的名字好不好？”

几乎不受控制的，我开口唤：“霍司昂……”

他抬起温热的指腹擦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涌出来的泪水：“接吧，我去那边等你。”

话落就朝远处走去。

我看着他背影，许久，才收回视线接起季司琛的电话：“怎么了？”

电话那头，季司琛声音冷淡：“老师打来电话，说你没在教室，你去哪儿了？”

“操场上，马上就回。”

我说着，抬头看向霍司昂。

可入目空旷！

根本没有霍司昂的身影！

这一刻，慌张袭满了心，我顾不上还在通话的季司琛，急声喊：“霍司昂？！霍司昂！”

无人回应。

这时，听筒里传来季司琛的问声：“你在喊谁？”

“同学，我先挂了。”我挂断了电话，满操场找霍司昂的身影。

可是没有。

我又跑回教室，也没有，转身想去别的地方寻找时，却被方芊铃拦住。

她一脸得意：“这不是被赶出去的土包子吗？！还想跟我斗？我告诉你，爸妈已经说了，往后方家只有我这一个女儿！”

我不想理会她，绕过她想往外走。

方芊铃却不依不饶，她猛然伸手将我推倒：“这样吧，你跪下来求我，求得我开心了，我就去跟爸妈说不把你赶出学校！”

她的话，我听不清。

手臂磕在桌角的痛，我也感受不到。

我只是看着桌子，那个本该贴着‘霍司昂’名字的地方，却变成了空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