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筱初皱缩的瞳孔颤了颤：“……你再说一遍。”

即便知道陆邵宸不爱自己，可亲耳听见这些绝情的话，心还是像被撕裂了般的痛。

陆邵宸没有再说，而是放开手后，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看着男人冷决的背影，纪筱初双腿陡然发软，差点栽在地上。

忍着心头的寒意，她深吸了口气逼回眼眶的酸胀感，拿起包离开去医院。

……

病房里。

刺鼻的药水充斥在每个角落，纪筱初一进去，便见已经醒了的纪母正吃力去够桌上的杯子。

“阿妈！”

她忙放下包，过去倒了水小心喂给纪母。

纪母喘了几口气，疲惫的眼里满是愧疚：“对不起啊筱初，妈在这儿给你添麻烦了……”

纪筱初酸着眼摇摇头。

明明她才是那个该道歉的人，反而是阿妈先说对不起。

她握住纪母干瘦的手，哽声开口：“阿妈，是筱初不好，没有尽到做女儿的孝心，让您操劳了一辈子……”

纪母苍白一笑，像小时候一样揉揉纪筱初的脸：“傻孩子，当妈的只希望儿女幸福啊。”

说着，她眼中泛起泪光：“……其实妈知道自己身体有毛病了，这回来也就是想看看你，不然怕以后就没机会了。”

听到这些话，纪筱初心如刀割。

她蹭着阿妈长满茧的掌心，决堤的眼泪淌了满脸：“阿妈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，等你好起来，我带你去看黄河，还有青海湖，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……”

之后几天，纪筱初一直留在医院照顾纪母，而陆邵宸连个面都露过。

这天下午，纪母刚睡着，她就被医生叫了出去。2

“病人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向，而且还有脑溢血的前兆，如果再不转去大医院，就要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了。”

听了医生的话，纪筱初心一咯噔。

她也着急，可陆邵宸扣着她的证件，她根本走不了。

转头看着才几天就瘦了一圈的阿妈，纪筱初捏紧了拳，眼底浮起抹坚决。

托护士帮忙照看纪母后，她回了军区，直奔政委办公室。

‘叩叩叩！’

“进来。”

得到政委的允许，纪筱初才推开门，可一抬头，撞上的却是陆邵宸寒凛的目光。

她一下僵住，直愣愣看着面前挺拔的男人。

政委一脸疑惑：“纪同志，你有什么事吗？”

纪筱初回过神，逼着自己忽视陆邵宸晗带警告的视线，望向政委，清晰回答：“我申请和陆邵宸离婚。”

一说完，陆邵宸整张脸都黑了，政委也满眼诧异。

气氛一下僵凝，没等她继续说下去，突然被陆邵宸抓住手。

“政委，个人问题我会回去好好解决的。”

他朝政委敬了个礼，拽着人就要走。

纪筱初心一横，直接扒住政委的桌子：“政委，我跟陆邵宸的感情已经破裂，无论如何都过不下去了！”

“纪筱初！”陆邵宸瞪着她，怒火已然烧上他的眉眼。

纪筱初执拗地抓着桌角，不去看他凌冽的眼眸。

面对势如水火般的夫妻俩，政委严肃起来：“纪同志，军婚可不是你说离就能离的。”

说着，他看向陆邵宸：“我先去开会，你们好好谈谈。”

政委拿上帽子，起身离开。

纪筱初只觉手被狠狠松开，陆邵宸的声音像针刺着耳膜：“你是不是疯了？”

她转过头，男人睨来的冷漠视线好像就是在看一个疯子。

纪筱初呼吸微颤，一字一句：“没错，如果你不同意离婚，我还可以疯到让你升不了旅长。”

哪怕他拿枪抵着她脑袋，这婚也要离，她一定带着阿妈去治病！

四目相对，陆邵宸的脸色极为难看。

良久，纪筱初觉得心跳已经快到极限时，男人从口袋拿出她的证件，口吻凉薄：“如你所愿。”

‘啪’的一声，证件被扔在桌上，陆邵宸冷冷收回视线，转身离开。

纪筱初只觉喉咙堵了团棉花，眼眶都被挤红。

果然，对陆邵宸来说，除了何雪莹，前途果然也重要。

她仰头逼回泪意，拿起证件捏在手里，一路奔回医院。

明明已经将要得偿所愿，可心头却慌的厉害。

终于奔到病房。

恰好见医生从里头出来，纪筱初忙上前连声说：“医生，麻烦您尽快帮我阿妈办转院手续！”

然而医生却沉默了，眼里是让她不愿看懂的遗憾。

纪筱初声音不由颤了一下：“医生，您怎么不说话？”

医生叹了口气，满含同情的声音却如闷雷，击溃她狂跳的心。

“很抱歉，你阿妈半小时前突发脑溢血，抢救失败了……”

‘轰！’

纪筱初只觉脑子里有道响雷炸开，她怔了半晌才踉跄冲进病房，目光直直落在病床上。

像是怕惊醒病床上的人，她放轻脚步，温柔低喊：“阿妈？”

然而，无人回应。

‘咚’的一声，纪筱初无力跪在地上，颤抖去牵纪母的手：“阿妈，快醒醒，筱初来带您去大医院治病了……”

“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去看黄河，等治好病，我就陪您去看好不好？”

医生看着这一幕，于心不忍：“节哀……”

这句安慰瞬间撕裂纪筱初强撑的心，悲切的呜咽响彻病房。

“阿妈，您不是希望我好好过日子吗？您不在，我还怎么好得了？”

‘滴答！滴答！’

泪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，像是绽开了灰色的花。

纪筱初一遍遍呼唤，可纪母的身体还是慢慢冷了下去，她的心也一点点下沉。

她曾无比感谢上苍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……

可现在，阿妈还是走了。

那她重生还有什么意义？

活着，还有什么意义……

……

三天后。

傍晚，纪筱初抱着装了纪母骨灰的盒子，魂不守舍离开火葬场。

她没有回军区，而是沿着国道走了一整夜。0

天亮后，她停在了上辈子，车祸坠崖的悬崖边。

悬崖下，河水涛涛。

纪筱初眺望远方显露的阳光，满是血丝的双眼蓦然聚起泪。

天边的太阳升起了，可她生命里的太阳，再也不会升起。

她抱紧骨灰盒，哽咽低语：“阿妈，我当您两回女儿，都没让您过上好日子，是女儿不孝……”

纪筱初低下头，看着奔涌的黄河水，眼中浮起希冀和决绝。

上辈子她在这里丧命而重生，如果这辈子同样在这儿死，是不是也能重来一回？

她闭上眼朝前跨出，声音沙哑：“阿妈，如果能有下一世，我只陪着您，其他什么也不要……”

太阳东升，纪筱初仰头闭上眼，纵身一跃！

瘦弱的身体落叶般飘落，砸进湍急的河水，无声无息……

……

接连一个星期，陆邵宸闷头接受封闭演习，今天总算歇了口气。

他刚要回家，就被政委叫去办公室。

“邵宸，你跟纪同志怎么样了？”

陆邵宸皱起眉：“她还是想离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

政委的问题陆邵宸蹙眉，心头更烦躁。

半晌，才沉声吐出句：“我从没想过跟她离婚。”

政委面露诧异：“可你们俩不是总吵架？而且我还听说你为了升旅长不让她走，还有，我怎么听说，你挺照顾何雪莹，结婚是为了和何雪莹赌气？”

陆邵宸抬眸，眼中不认可：“怎么连您也胡说，照顾何雪莹是受人之托。结婚是我认真考虑过得，跟别人没关系。”

说着，他揉了揉紧蹙的眉心：“升旅长不过是借口，我只是不想纪筱初走，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到底闹什么。”

听了这话，政委表情逐渐复杂：“这些话，你跟她说过吗？”

陆邵宸抿着唇，没有说话。

见他沉默，政委叹了口气，过来人似的劝道：“你们俩就是缺少沟通，一个不问，一个不说，怎么能不出问题。”

说着，他拍了拍陆邵宸的肩：“既然你不想离，就好好谈谈，我听说进行封闭演习前，你岳母进医院了，你赶紧进去看看，好好解释。”

陆邵宸心口骤然发紧，阿妈真的生病了？

他以为，那不过又是纪筱初闹腾的借口！

‘腾’的一下，他立马抓起帽子就跑出去，急得礼仪都没顾。

可刚出门，警卫员就急匆匆跑过来：“陆团长，有您的急电。”

“马上来。”陆邵宸揉着额角。

几秒的电流‘滋滋’声后，电话里面传出一道沙哑的中年男声。

“陆团长您好，我这里是临安市公安局，请问纪筱初是您妻子吗？”

陆邵宸面色一变，临安市距离龙陆两百公里，那里的公安为什么会来问纪筱初？

不知怎么的，他有种置身在敌人枪口下的紧张，莫名的不安攀上了心。

陆邵宸克制着语气：“是，她怎么了？”

下一秒，对方的话像无数针，直直刺入他的耳膜——

“今天上午有人在黄河打捞起一具携带纪筱初证件的女性遗体，根据调查，您是她唯一的亲属，麻烦您过来进行遗物确认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