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黎走后，庄世红打发阮美去做了饭，炒了一个白菜丝，打了四碗稀粥，热了几个凉窝头吃。

阮春旺吃了两口，便吃不下去了，呸得一口啐了出来：“天天是这几样，我都吃得一脸菜色了！饭菜一点油水都没有！”

庄世红看了他一眼：“忍两天，等把阮黎的婚事敲定了，有你的肉吃。”

“啥时候才能敲定。”

庄世红停下筷子，笑道：“下周的今天，那陆家就拿彩礼来了！”

“陆家答应了彩礼了？你怎么不早说呢！”阮春旺听说有彩礼了，眼睛都直了。

“是啊！”庄世红嘲笑道，“不答应还能怎么的？那冤大头这回可出了大血了！”

得亏她主意正，想着阮黎这模样好，即便是嫁不出去，日后找个有钱的傍家儿也行。

也正是这样，她才开口要了这么高的彩礼。

“太好了！真是太好了！”阮春旺高兴坏了，“让阮黎赶紧嫁了，回头给了钱我还赶紧找工作娶媳妇啊。”

阮美趁机说道：“她都嫁人了，她那工作让我顶了呗。”

“再说。”

阮春旺又重新拿起筷子，吃了两口菜，揉了揉疼痛的腮帮子：“我不吃了，脸疼的……一嚼就疼。”

庄世红心疼地看着他：“你一个大男人，连你姐都打不过。”

阮春旺纳闷极了：“你说这阮黎的劲儿怎么忽然这么大了啊？以前没有这么大的……还有她今儿可反常了，连您都敢顶嘴了……不是中了邪吧？”

庄世红也是非常纳闷：“确实是不太对劲……也不知道这丫头抽的什么风儿，愣是不要彩礼。”

阮金山说道：“她打着自己的算盘呢！她嫁给陆瑾不要彩礼，日后那些钱不都是她的吗？”

“想的美。”庄世红哼道，“陆家三个儿子呢！哪里就轮到她去花那些钱了？”

“还不如给了咱们呢。”阮春旺说道。

“谁说不是呢。”阮美也点头附和。

“去去去，这钱可没你什么事儿。”阮春旺嚷嚷道，“这是给我娶媳妇预备的。”

庄世红笑了：“是是是，都是给你预备的。”

午饭刚吃过，庄世红准备躺床上眯一觉，就听见院里二大妈跟李大妈说话。

“李大妈，你这大中午不睡觉急匆匆去哪儿啊？”

“副食店里刚到了鸡蛋，这会儿都排上队抢了！我来拿几张票儿，赶紧去买点鸡蛋，顺带割二两肉，今儿晚上包饺子。”

阮春旺一听人家要吃肉饺子，便吧嗒着嘴说道：“妈，咱们这都半年没吃过肉了，今儿咱也吃一顿吧。”

“哪儿有那个闲钱！得给你攒着找工作，找媳妇呢……”庄世红舍不得。

“妈，今儿不是开饷的日子么？阮黎今天发工资啊！”阮美突然想了起来。

庄世红一拍脑袋：“对，你瞧我这脑袋！阮美你洗碗，我也赶紧去排队去！今儿咱也割二两肉回来，改善改善生活。”

阮金山今儿原本是请假陪闺女阮美去找工作来，一听今儿开工资：“我也赶紧回厂里一趟，先把工资给支了去。”

……

织布厂。

会计科门口排了一长溜的队，每个领到工资的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。

轮到阮黎了，出纳算盘珠子啪啦啪啦一阵子乱拨，从抽屉里抽出一沓钱来，往手上吐口吐沫，刷刷一阵数：“来，阮黎二十六块五！数一数，对了就签个字。”

回了办公室，阮黎见四下无人，便从把那零头揣进了兜里，剩下的二十块钱加进笔记本里，锁进了抽屉里。

她在织布厂的宣传科当干事，幸运的是有个属于自己的办公桌，可以藏点东西进去。

这钱不能再带回家了，否则，这钱一分都别想剩了。

下了班，阮黎回了大杂院，院里头正热闹着呢，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工资的问题。

那个年代里工资都是透明的，几级工就拿几级工的工资，不像是后来，工资都成为了隐私的一部分。

“阮黎回来了啊！今儿发工资了，怎么没见你买点好东西回来改善生活啊！”好事儿的二大妈一边摘着小韭菜，一边同阮黎说话。

庄世红正在屋里头剁馅，听见阮黎回来了，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扔，用围腰擦着手就出来了：“发工资了？”

“嗯，发了。”阮黎答应了一声，便拧开了院子里的水龙头去洗手。

“别渗着了，上交吧。”庄世红冲她伸出手来。

阮黎甩了甩手上的水：“这个月的工资我就不交了。”

庄世红脸色一变：“啥？你再给我说一遍！”

阮黎重复道：“我说这个月的工资我不交了。上班这几年，我每个月的工资都上交，自己从来没留下一分钱！眼瞅着天气快热起来了，我今年想给自己添置两身像样的衣裳，添置几双鞋子。”

“打扮那么好看干什么？”庄世红板着脸，“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，你不交钱，大家吃什么？别废话，赶紧把钱拿来！”

说完，她便动手在阮黎的兜里摸了起来。

摸了半天，一分钱都没有摸到。

庄世红火蹭蹭往上蹿：“钱呢！”

“我没往回拿。妈，这钱您就别惦记了，下个月再说吧。”

庄世红气得脸色发青，指着阮黎鼻子就骂：“你正是长大了，翅膀硬了，敢跟我对着干了！”

这个点儿都是下班的点儿，大杂院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，看见庄大妈在骂阮黎，有人便停下来给说两句话。

“庄大妈，阮黎也不容易啊，您这好歹给人家留个钱花吧。”

“旧社会有周扒皮，如今新社会有庄扒皮啊！庄大妈，差不多点儿……”

眼瞅着大家伙儿都停下来给阮黎上好话，她脸阴沉道：“少在这儿充好人了！反正不是你们家的事儿！”

“谢谢各位大爷大娘了，这么多年我也已经习惯了。”阮黎笑了笑说道，“我家的事情让大家见笑了。”

“甭废话！”庄世红把阮黎拽进屋里去，“丑话我说头里，钱明天必须交回来！不交钱，家里的饭一口别吃，水也一口别喝。”

阮黎巴不得呢，这个令人窒息的生活，她恨不得早点逃离才是。

“今儿晚上你甭吃饭了，啥时候交钱，啥时候吃饭。”庄世红硬邦邦甩下两句话，转身去厨房里包饺子去了。

“不吃就不吃。”阮黎也转身出了屋。

她从大杂院里出来，经过公厕的时候，将墙头上放着的那块砖头掀开了，里面是她进院子前藏着的六块五毛钱。

不让她在家里吃饭，那她去下馆子去。

以前的她舍不得吃穿，有点钱全都贴补了娘家。

这回她可想明白了，人生在世，怎么痛快怎么活！

阮黎拿着钱去了国营饭店，要了一碗肉丝面，又点了个炒菜，便坐下来吃。

身体是革命的本钱，得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，才能够不生病，健康活得长久。

阮黎吸溜着白面条，吃得浑身满足。

此时庄世红也包好了饺子，家里面没有醋了，让阮春旺出来打醋。

胡同口那副食店关门了，他便走到街上来了，经过国营饭店门口的时候，好巧不巧看见了阮黎在饭店吃饭，他眼珠子瞪的圆溜溜的。